王副主任的聲音從外面傳來,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:「明白!岑工,你們立了大功!」
我們成功拆除了引信。
雖然這顆「炸彈」本身還未被移除,但它爆炸的風險,已經被降到了最低。
從操作艙里出來,脫下厚重的防護服,我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。
連續四十多個小時的高度緊張,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心力。
老周遞給我一瓶水,拍了拍我的肩膀:「岑工,牛!我老周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,您算一個!」
我笑了笑,正想說點什麼,卻看到遠處,許清芷正站在警戒線外,呆呆地望著我。
她身邊,站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察。
我的心一沉。
我走了過去。
「岑寂。」她看到我,眼神複雜,有恐懼,有陌生,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崇拜?
「你怎麼來了?」我問。
「我爸……」她嘴唇哆嗦著,「他什麼都招了。包括李衛國怎麼利誘他,怎麼把廠子『送』給他,讓他看管那些『東西』。
他還說,李衛國三年前離開的時候,給了他一個海外帳戶,告訴他,如果有一天廠子出了事,就用這個帳戶里的錢,找一個叫『清道夫』的組織,他們能『處理』掉所有麻煩,包括人。」
清道夫?
我皺起眉,這個名字我從未聽過。
「他聯繫那個組織了嗎?」
許清芷搖了搖頭:「他不敢。他昨天晚上,想連夜坐飛機逃走,在機場被控制了。他為了爭取寬大處理,把所有事都說了出來。」
說到這裡,她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,遞給我。
「這裡面是五百萬。是我爸這些年存下的所有錢。他說,這是給你的。他說他錯了,他對不起你,更對不起這座城市。他希望……希望你能用這筆錢,做點什麼。」
我看著那張銀行卡,沒有接。
許振國,這個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了三年的男人,這個把我的人格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的岳父,終於在法律和良知的雙重審判下,徹底垮了。
他選擇了懺悔。
雖然這懺悔,來得太晚。
「錢,我不能要。」我把卡推了回去,「如果他真心悔過,就讓他把這些錢,捐給國家新成立的『環境污染治理基金』吧。」
說完,我轉身準備離開。
「岑寂!」許清芷在我身後叫住我。
我停下腳步,沒有回頭。
「我們……還能回去嗎?」她的聲音,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的顫音。
我沉默了很久。
回去?
回到那個充滿羞辱和算計的家?
回到那段我以為是愛情,實際上卻是一場精心布局的騙局裡?
「清芷,」我輕聲說,「我救了這座城,卻救不了我們的婚姻。」
08
接下來的半個月,鴻盛化工廠污染事件的後續處理,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展開。
軍方防化部隊接管了所有放射性物質的轉運工作。
那些沉睡了十五年的「幽靈」,被小心翼翼地裝入特製的鉛罐中,運往西北的專門處置基地,進行永久封存。
被污染的數千噸土壤,也被分批挖出,用同樣的方式進行了固化和轉運。
環保部門組織了國內最頂尖的專家團隊,對廠區及周邊地下水系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拉網式監測,最終確認,由於處置及時,污染物並未對月亮湖水庫造成實質性影響。
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的陰影,終於徹底散去。
新聞發布會上,王副主任面對著幾十家媒體的鏡頭,將整個事件定義為「一次由地方企業主利慾薰心、被不法分子利用,最終導致重大環境安全隱患的惡性案件」。
他高度讚揚了「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、具有高度社會責任感和專業素養的舉報人」,稱其為本次事件的「吹哨人」和最大功臣。
而案件的始作俑者,許振國,因「非法處置危險物質罪」和「污染環境罪」,數罪併罰,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。
他的所有非法所得,被全部追繳,並處以天價罰金。
鴻盛精細化工廠,這個曾經代表著許家榮耀和財富的標誌,被徹底夷為平地,永遠地從這座城市的版圖上消失了。
李衛國,則通過國際刑警組織,被列入了紅色通緝令名單。
等待他的,將是無處可逃的天羅地網。
至於我,在開罐作業完成,確認一切風險可控後,就悄然離開了。
我向原單位遞交了辭職報告,拒絕了老周和王副主任的挽留,以及他們為我申請的「一等功」和各種獎勵。
我回到了我在這座城市裡租的那個小公寓,像一個真正的「隱士」一樣,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。
我需要時間,來消化這不到一個月里,所經歷的一切。
我與許清芷的婚姻,也走到了盡頭。
她沒有再來找我。
我們通過律師,平靜地辦理了離婚手續。
沒有財產糾紛,因為我們本就沒什麼共同財產。
那套她父母全款買的婚房,我從未有過一絲留戀。
只是在簽字的那天,她通過律師,遞給我一封信。
信里沒有多餘的話,只有一句話:
我把信紙折好,收了起來。
某個下午,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,是許清薇打來的。
她的聲音不再尖利刻薄,而是充滿了疲憊和沙啞。
「岑寂,能……出來見一面嗎?」
我有些意外,但還是同意了。
我們約在一家很安靜的茶館。
她瘦了很多,也憔悴了很多,身上那些名牌服飾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凈的便裝。
曾經飛揚跋扈的眼神,變得黯淡無光。
「我爸進去了,媽病倒了,家裡的房子、車子,所有東西都拿去抵罰金了。」她攪動著杯子裡的茶水,自嘲地笑了笑,「一夜之間,什麼都沒了。」
我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聽著。
「我以前,一直看不起你。」她抬起頭,看著我,「我覺得你窩囊,沒本事,配不上我姐。我用盡一切辦法羞辱你,看你難堪,我覺得很痛快。直到那天,我看到你站在那個大坑旁邊,指揮著那麼多人……我才知道,我有多可笑。」
「你不是窩囊,你只是把所有的光,都收起來了。而我們,卻把那當成了黑暗。」
「我今天來找你,不是求你原諒。」她深吸一口氣,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,推到我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?」我問。
「這是李衛國和我爸所有聯繫的郵件備份,還有他那個海外帳戶的全部交易記錄。我爸被抓前,偷偷拷給了我,讓我找機會交給『能信任的人』。」
她的眼神里,第一次出現了某種堅定的光,「我爸說,李衛國背後那個叫『清道夫』的組織,非常可怕。
他們不僅幫人處理『麻煩』,還在全世界範圍內,尋找和倒賣像我們廠地下那種『髒東西』。」
我的心臟猛地一跳。
「我爸希望你能把這個,交給國家。他說,他犯的錯,他自己承擔。但不能再讓李衛國這樣的人,去害更多的人。」
我看著桌上的U盤,它像一塊烙鐵,散發著灼人的溫度。
許振國,在他人生的最後,終究還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。
「岑寂,」許清薇站起身,對我深深地鞠了一躬,「以前,是我錯了。對不起。」
說完,她沒有再多留一秒,轉身離開了茶館。
我拿起那個U盤,緊緊地攥在手心。
我知道,我的「隱居」生活,該結束了。
有些戰爭,從打響的那一刻起,就註定沒有終點。
09

一周後,北京。
國家安全部某秘密辦公大樓,一間代號為「深藍」的會議室里。
我坐在長條會議桌的一側,對面,是幾位肩上扛著星的軍方將領,以及國安、公安、環保等部門的最高負責人。
王副主任也在列,他坐在主位旁邊,朝我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。
我將許清薇給我的那個U盤,連接到面前的保密電腦上。
巨大的顯示屏上,一封封加密郵件,一筆筆隱秘的資金流向,被逐一解開。
一個以李衛國為中間人,橫跨亞、歐、美三大洲的「危險品非法交易網絡」,清晰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。
這個代號為「清道夫」的神秘組織,其能量遠超我們的想像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