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囂張的氣焰，仿佛被戳破的氣球，瞬間癟了下去。
06
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臉色慘白的李偉身上。
王翠花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，她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帳單，瞪著眼叫道：「什麼會員不會員的？不就是一瓶破酒嗎？我兒子想喝，你們就得給上！怎麼，看我們好欺負啊？」「這位女士，話不能這麼說。」陳斌適時地站了出來，他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，一臉嚴肅地解釋道，「我們酒店的黑金會員卡，是身份的象徵，不對外發行，只有我們董事長親自贈予的貴賓才能擁有。每一筆憑卡消費，都需要會員本人簽字確認。而這瓶酒的消費記錄上，簽的是一位叫『張總』的名字。
我們查過了，張總今晚根本就沒來過我們酒店。」
陳斌頓了頓，凌厲的目光射向李偉：「所以，李偉先生，你是不是能解釋一下，你是如何冒用張總的名義，簽單消費了這瓶價值八萬八的拉菲呢？」「我……我沒有……」李偉的聲音抖得像篩糠，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，「我就是……就是跟服務員說了一聲，他就給我拿來了……」「是嗎？」陳斌冷笑一聲，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。
他身後的牆壁上，一塊巨大的顯示屏亮了起來，開始播放監控錄像。
畫面正是牡丹廳里，李偉喝得醉醺醺，勾著一個年輕服務員的肩膀，從錢包里抽出一沓現金塞給他，然後指著酒水單上的拉菲，得意洋洋地說著什麼。
緊接著，畫面切換，那個服務員鬼鬼祟祟地拿著一張偽造的簽購單，模仿著某個簽名，最終取出了那瓶昂貴的紅酒。
證據確鑿，無可辯駁。
李偉的腿一軟，差點癱倒在地。
「李偉先生，」陳斌的聲音如同法官宣判，「你的行為，不僅違反了我們酒店的規定，更涉嫌盜竊和金融詐騙，金額巨大，我們已經報警了。」「詐騙？報警？」王翠花聽到這兩個詞，終於慌了，她抓住李偉的胳膊，尖叫道，「兒子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你快說啊！」李偉面如死灰，徹底傻了。
就在這時，我站了起來，慢慢地走到他們面前。
我先是看了一眼面色複雜、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解的李月，然後，目光落在了王翠花的身上。
「媽，」我平靜地開口，這兩個字卻讓她渾身一震，「從今天起，你不再是我的媽，李偉，也不再是我的小舅子。我們，沒有任何關係了。」說完，我轉向李月，目光沉靜而堅定：「李月，我最後問你一次。你選他們，還是選我和彤彤？」整個辦公室，落針可聞。
李月呆呆地看著我，仿佛第一次認識我一般。
她的臉上寫滿了掙扎、痛苦和難以置信。
她怎麼也想不明白，那個在她和她家人面前，一直唯唯諾諾、逆來順受的丈夫，怎麼會突然之間，變得如此陌生，如此……強大。
07
李月的嘴唇顫抖著，淚水在眼眶裡打轉。
一邊是養育了她二十多年的母親和弟弟，一邊是和她同床共枕了三年、為她和女兒遮風擋雨的丈夫。
這個選擇，對她來說，無疑是殘酷的。
「小月！你還愣著幹什麼？你沒聽到這個廢物在說什麼嗎？他要跟你離婚！你快罵他啊！讓他把錢付了，然後給我滾！」王翠花見女兒遲遲不表態，氣急敗壞地尖叫起來，伸手就去拽李月的胳膊。
她的眼中，沒有絲毫對女兒處境的心疼，只有對自己和兒子即將面臨的麻煩的恐慌。
「夠了！」李月猛地甩開王翠花的手，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、決絕的聲音嘶吼道，「媽！你到底要把我們這個家逼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！」她轉過身，淚眼婆娑地看著我，一步一步，艱難地向我走來。
每一步，都像是踩在刀尖上，但她的眼神，卻越來越堅定。
她走到我面前，停下，然後，當著她母親和弟弟的面，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。
「林峰，對不起。」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，卻無比清晰，「這三年來，委屈你了。是我不好，是我懦弱，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責任。從今天起，我再也不會讓你和彤彤受一絲一毫的委"屈。我選你，我選我們的家。」說完，她牽住了我的手，緊緊地。
我能感受到她手心的顫抖，也能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，失而復得的溫暖。
我反手握住她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這一刻，我等了太久。
王翠花徹底崩潰了，她指著李月的鼻子，破口大罵：「你這個不孝女！白眼狼！我白養你這麼大了！為了一個窮光蛋，你連自己的親媽親弟都不要了！你給我滾！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！」「隨你怎麼說吧。」李月閉上眼睛，一行清淚滑落，但她握著我的手，卻再也沒有鬆開。
我將她拉到我身後，擋住了王翠花惡毒的目光。
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曾經掏心掏肺對待，卻最終視我為仇寇的人，心中再無半分憐憫。
「陳經理，」我冷冷地開口，「按照程序走吧。帳單，由預訂人李偉先生全額支付。至於詐騙的事，交給警方處理。」聽到「警方」兩個字，李偉「撲通」一聲跪在了地上，抱著我的腿哭嚎起來：「姐夫！我錯了！我真的錯了！你饒了我這一次吧！我不想坐牢啊！姐夫！」王翠花也終於怕了，她衝過來，想打我，卻被陳斌叫來的保安攔住了。
她只能隔著保安，聲嘶力竭地哭喊：「林峰！你這個畜生！你不得好死！你要是敢把我兒子送進監獄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！」我漠然地看著這一切，心中不起一絲波瀾。
我牽起李月的手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。
門外，酒店的走廊燈火通明，亮如白晝，仿佛預示著我們即將迎來一個全新的開始。
身後的哭喊和咒罵，被厚重的門板隔絕，漸漸遠去，終至不可聞。
08
我和李月回到家時，天已經快亮了。
彤彤在臥室里睡得正香，小臉上還掛著甜甜的笑。
我們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，坐在沙發上，相顧無言。
許久，李月才開口，聲音沙啞：「林峰，對不起。」「你已經說過了。」我給她倒了杯熱水。
「不，不夠。」她搖著頭，淚水又涌了上來，「我以前總覺得，你不夠成功，不能讓我在我媽面前抬起頭來。可我從來沒想過，你為了這個家，在外面承受了多少壓力和辛苦。我……我不是一個好妻子。」我嘆了口氣，把她攬進懷裡。
「都過去了。我也有不對，我不該瞞著你。」於是，我將我真實的身份，以及這半年來隱瞞身份開網約車的初衷，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她。
李月聽得目瞪口呆，她怎麼也想不到，自己那個被全家人嫌棄的「廢物」丈夫，竟然會是身價百億的集團董事長，是那家讓他們家顏面盡失的帝豪酒店的幕後老闆。
震驚過後，是深深的自責和愧疚。
「所以，你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對你，你一直在等我做出選擇，對嗎？」她哽咽著問。
我沒有否認。
「我想知道，在你心裡，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。」我說，「是所謂的面子，是娘家的榮光，還是我們這個三口之家？幸好，你沒有讓我失望。」李月把頭埋在我的胸口，泣不成聲。
這一夜，我們聊了很多，將三年來所有的隔閡與誤會，都攤開來說得清清楚楚。
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照進客廳時，我們的心，前所未有地貼近。
第二天，我接到了陳斌的電話。
他告訴我，王翠花和李偉最終還是把那二十萬的帳單給結清了。
為了湊錢，王翠花把她手上的金鐲子、金項鍊全都當了，又挨家挨戶地去找那些昨天還在酒席上對她阿諛奉承的親戚借錢。
可世態炎涼，當大家知道他們得罪的是帝豪酒店的老闆，而且李偉還可能要吃官司時，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們，別說借錢，連電話都不接。
最後，他們只能賣掉了李偉那輛引以為傲的寶馬車，才勉強湊夠了錢。
至於詐騙的事，我讓陳斌給了那個年輕服務員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，沒有深究，畢竟他也是被李偉利誘。
而李偉，雖然免去了牢獄之災，但這件事已經在整個親戚圈裡傳遍了。
他和他母親王翠花，一夜之間，從人人羨慕的對象，變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的笑柄。
他們的「面子」，算是徹底丟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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