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機嗡嗡作響,打破了深夜的寂靜。
我接起電話,一個彬彬有禮卻帶著一絲壓迫感的聲音傳來:「您好,是林峰先生嗎?我是帝豪酒店的客戶經理,關於令岳母王翠花女士的壽宴帳單,總計二十萬零八千元,請問您何時方便過來結一下?」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,血液仿佛凝固了。
岳母的壽宴?
那場將我們一家三口刻意排除在外的「家宴」?
我連門都沒進去,憑什麼讓我去結那二十萬的天價帳單?

01
今天是我岳母王翠花的六十大壽,一個本該全家團圓、喜氣洋洋的日子。
然而,我和妻子李月,還有五歲的女兒彤彤,卻被遺忘在了城市另一端的這間小小的出租屋裡。
客廳的牆壁上,彤彤畫的「全家福」還貼在那裡,畫上她給外婆戴了一頂大大的皇冠。
可現實是,外婆的壽宴,並沒有給她留一個位置。
晚上七點,本該是宴會最熱鬧的時候,我們家的餐桌上只有一碗清湯麵。
彤彤戳著碗里的荷包蛋,小聲地問:「爸爸,我們為什麼不去給外婆過生日呀?我給外婆準備的禮物還沒送呢?」我心中一痛,不知如何回答。
李月「啪」地一聲放下筷子,臉色難看至極,「別問了!吃你的飯!」彤彤被嚇得縮了縮脖子,眼眶瞬間就紅了。
我連忙把女兒抱進懷裡,輕聲安撫,心中卻是一片苦澀。
我知道李月不是在對女兒發火,她是在對我,或者說,是在對我們這個不被她娘家承認的家庭發火。
「林峰,你到底還要我跟你受多少委屈?」李月的聲音壓抑著怒火,「我媽為什麼不請我們?還不是因為你沒出息!你看看我弟李偉,人家現在是公司主管,開著寶馬。你呢?一個破網約車司機,一個月掙那萬把塊錢,夠幹什麼的?我媽在親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頭!」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。
三年前,我和李月結婚時,岳母就百般阻撓,嫌棄我沒房沒車,是個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。
如果不是李月當時懷了孕,這門婚事根本不可能成。
婚後,岳母更是沒有給過我一天好臉色,對我父母也同樣是頤指氣使。
每次家庭聚會,我都像是空氣,他們聊著股票、豪車、名牌包,我一句話也插不上。
小舅子李偉更是仗著岳母的寵愛,對我呼來喝去,仿佛我不是他的姐夫,而是他家的下人。
我咽下所有的委屈,拼了命地開車掙錢,想著只要能讓李月和彤彤過上好日子,一切都值得。
可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,在他們眼裡,我再怎麼努力,也改變不了「窮」的原罪。
今天這場壽宴,就是對我最赤裸裸的羞辱。
他們寧願在五星級的帝豪酒店大擺三十桌,宴請所有沾親帶故的人,也不願給我們一家三口留一個位置。
親戚群里,一張張現場照片不斷刷屏,岳母穿著定製的旗袍,戴著璀璨的珠寶,滿面紅光地接受眾人的祝福。
李偉則像個主人翁一樣,端著酒杯遊走在各桌之間,好不風光。
每一張照片,都像一根針,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。
李月看著手機,眼淚無聲地往下掉。
我知道她也難過,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,一邊是她選擇的丈夫和家庭,她被夾在中間,痛苦不堪。
可她的痛苦,卻總是以指責我的方式宣洩出來。
「如果你但凡有點本事,我媽至於這麼對我們嗎?」她又開始了。
我沉默了,心中最後一點溫情,似乎也在她這無休止的抱怨中消磨殆盡。
就在這時,我的手機響了。
螢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,我以為是打車平台的派單,隨手接了起來。
然後,就聽到了那句讓我如遭雷擊的話。
「林峰先生,關於令岳母王翠花女士的壽宴帳單,總計二十萬零八千元,請問您何時方便過來結一下?」
02
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我懷疑自己聽錯了,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。
「先生,帳單二十萬零八千元。宴會已經結束,客人都走光了,麻煩您儘快過來處理一下。」經理的聲音依舊客氣,但已經帶上了一絲不耐煩的催促。
我捏著手機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,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天靈蓋。
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?我今天根本就沒去過什麼壽宴,憑什麼讓我結帳?」「帳單是沒錯的。預訂人是李偉先生,但他留下的結帳聯繫人是您,林峰先生。」經理的回答清晰而肯定。
李偉!
又是他!
我瞬間明白了,這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圈套。
他們不僅要在精神上羞辱我,還要在經濟上給我最後一擊!
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!
掛了電話,我立刻撥通了小舅子李偉的號碼。
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,背景音里滿是嘈雜的KTV音樂和鬼哭狼嚎的歌聲。
「喂?誰啊?」李偉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和輕佻。
「是我,林峰。」「哦,姐夫啊,這麼晚打電話幹嘛?不知道我正在應酬嗎?」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屑。
「李偉,酒店那二十萬的帳單是怎麼回事?」我開門見山,聲音冷得像冰。
「哦,那事啊。」李偉輕笑一聲,滿不在乎地說道,「我媽大壽,做女婿的出點錢不是天經地義嗎?怎麼,姐夫你這點錢都拿不出來?不會吧不會吧?你開網約車不是挺能掙的嗎?再說了,能者多勞嘛,我這當弟弟的,平時花銷也大,這種大事當然得靠姐夫你了。」「天經地義?李偉,你們辦壽宴,連門都沒讓我們進,現在反倒讓我去結帳,你們還要不要臉?」我氣得渾身發抖。
「臉?臉能值幾個錢?」李偉的聲音充滿了嘲諷,「林峰,我早就跟你說過,你配不上我姐。你就是個廢物!讓你出錢,是看得起你,給你一個在我們家表現的機會,別給臉不要臉!」說完,他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我再打過去,已經是無人接聽了。
怒火和屈辱在我胸中翻騰,我一拳砸在牆上,指關節瞬間滲出了血。
這時,一直沉默的李月走了過來,她聽到了我電話的內容,臉色慘白。
「林峰,我弟他……他怎麼能這樣?」「怎麼能這樣?他一直都是這樣!你媽也是這樣!你們一家人都沒把我當人看!」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,將積壓了三年的怨氣全部吼了出來。
「我為了你,為了這個家,我像頭牛一樣拚命!我白天開車,晚上還要去做代駕,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!我圖什麼?我就是想讓你們過得好一點,想讓你媽能高看我一眼!可結果呢?結果我在你們眼裡,連個屁都不如!」李月被我吼得愣住了,眼淚簌簌地往下掉。
「那……那現在怎麼辦?二十萬,我們哪有那麼多錢……」她慌了,聲音裡帶著哭腔。
我看著她,心中一陣悲涼。
到了這個時候,她想的不是我受了多大的委屈,而是這二十萬的窟窿該怎麼補。
突然,她像是想到了什麼,抓著我的胳膊說:「要不……要不我們先把錢付了吧?就當是……就當是給我媽的壽禮了。不能讓她在親戚朋友面前丟臉啊……」這句話,像一盆冰水,從頭到腳將我澆了個透心涼。
我慢慢地、一字一頓地問她:「你的意思是,讓我咽下這口惡氣,然後去借高利貸,把這二十萬給他們填上?」李月不敢看我的眼睛,低著頭小聲說:「總不能讓我媽他們被酒店扣下吧?那多難看啊……」我笑了,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原來,在她的心裡,她家人的面子,比我的尊嚴,比我們這個小家的死活,重要得多。
03

我甩開李月的手,一言不發地拿起外套,轉身就往外走。
李月在後面喊我:「林峰,你去哪兒?」我沒有回答她。
去哪兒?
去帝豪酒店!
去把這三年來我失去的尊嚴,一點一點地親手拿回來!
夜風很冷,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,卻讓我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不少。
坐在我的網約車裡,我沒有立刻發動車子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