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三個月,父親一直住在醫院裡,為了能讓父親得到好一點的治療,或者說讓父親能夠減輕一點痛苦,也是我們自己為了減輕一點心理壓力,哪怕要多花錢,我們還是選擇讓父親住院。
因為在醫院,起碼有一點比在家裡好,那就是醫生和護士都是隨傳隨到,這讓我們心裡感到踏實一點。

而在這半年裡,在外打工的小姑姑一直沒有回來看父親一眼,甚至連父親的葬禮都沒有回來參加。
母親背著父親,私底下經常罵小姑姑是「白眼狼」,說:不說那是背著自己長大的兄長,哪怕只是普通的兄弟姐妹,聽到自己的哥哥病了,也應該回來看看,哪有像她這樣的不聞不問,明知道她哥哥心裡想她,想要見她最後一面,可她就是不回來,這心簡直是太狠了。
父親雖然沒有明說想要見小姑姑,但我們都看得出來,每次聽到有人來看望他時,他都非常興奮,可看到來的人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人時,父親就會一陣失落。
為了不讓父親帶著遺憾離開,我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給小姑姑,她要麼說廠里正趕貨,請不了假,要麼說自己暈車,總之有各種各樣的藉口,到最後甚至連電話都不接。
小姑姑的舉動把父親對她最後一點念想也消耗殆盡了,臨終前父親交代我們說:我走後,你小姑姑那就斷了吧,她心裡既然沒有我這個哥哥,那就沒必要勉強她,彼此都互不打擾。
送走了父親後,這10多年來,我們和小姑姑基本再無聯繫,哪怕在奶奶家遇到,也只當是尋常親戚一樣,互相打個招呼,哪怕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,彼此也只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。
直到過年時,我在奶奶家見到了臉色蒼白,戴著假髮的小姑姑。
當時,我只是想簡單地和奶奶吃個飯就回去,可小姑姑破天荒坐到我旁邊,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。
可我對她卻無話可說,所以,我像往常一樣,除了和幾個叔叔和堂弟妹們偶爾聊幾句之外,就是刷手機。
小姑姑似乎也看出了我對她的拒絕,有好幾次她想開口,卻不知該怎麼開口,我猜她可能是在等我主動和她說話。
可我想到父親,對她是半分想開口的想法都沒有。

直到吃完飯,我打算回去,奶奶把我拉到房間裡,拉下小姑姑的假髮對我說:你看看,你小姑姑病了,你就不知道關心關心她?
對著奶奶,我拚命壓著心裡的火氣,奶奶接著說:她已經知道錯了,你難道不能原諒她一次?
我實在忍不住了,對奶奶說:我父親病重的時候,我也曾求過她回來看一眼,可她關機了,當時,我也想問問她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,連自己的哥哥去世都不回來看一眼?不過,現在我不想知道了,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。
二叔也走進來和稀泥,說:大家都是一家人,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,誰沒有做錯事情的時候,我們應該往前看。
我特別討厭雙標的人,忍不住問二叔:我父親難道不是你的親哥哥?他當時在醫院躺了三個月,你有沒有像今天這樣去為他做過些什麼?
二叔臉色有點不好看,小姑姑卻在一旁抹眼淚,說:我知道你們都怨恨我,可我也得到了報應了,如今我只是想讓你們原諒我,怎麼就這麼難?
我說:你不需要我們的原諒,我們和你之間,早就在10年前就已經斷了關係,而且,這還是我父親的遺願。
我實在想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說的,既然早就做了選擇,大家各自安好不好嗎?
眼看我要走,小姑姑才說出她的目的:我沒錢了,可我還想活著,你能不能幫幫我?
我問她:我們是什麼關係?你有兒有女,還有兄弟姐妹,你不求他們反而來求我,你是故意來噁心我,還是想敗壞我?你可真是我沒讓我失望!
我走了,走出老大一段路還能聽到小姑姑的哭聲,只是,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?
對這樣自私薄情的人,我仿佛懂了父親當初的心情,也理解了父親當初的決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