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此刻的模樣,卑微到了塵埃里,與一個小時前那個趾高氣揚、對我頤指氣使的貴婦人,判若兩人。
這種巨大的反差,充滿了諷刺的意味,卻引不起我絲毫的同情。
周辰也徹底慌了。
他雖然不知道元代青花瓷的價值,但也明白"文物"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。
他衝過去扶起自己的父親,急切地問道:"爸!那個花瓶到底是怎麼回事?你們把它弄到哪裡去了?"
"沒……沒弄到哪裡去……"周建華的聲音虛弱得像蚊子叫,"就……就在書房裡擺著……我們……我們動都沒敢動一下……"
恐懼是最好的吐真劑。
到了這個地步,他們不敢再有半分隱瞞和狡辯。
我低頭看著腳下痛哭流涕的劉梅,心中一片冰冷。
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?
如果他們沒有被虛榮蒙蔽了雙眼,如果他們能少一點勢利,多一點真誠,事情何至於發展到今天這個無法收場的地步?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了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,以及幾個人低聲交談的聲音。
緊接著,門鈴響了。
"叮咚——"
清脆的門鈴聲,在這一刻,卻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,讓周家三口的身體同時劇烈地一顫。
所有人都知道,門外站著的,是誰。
我深吸一口氣,走過去打開了房門。
門外,站著一個氣場強大的中年男人。
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手工西裝,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,雖然鬢角已有些許銀絲,但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。
他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,身上那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壓迫感,就足以讓普通人不敢直視。
他就是我的父親,林建國。
在他的身後,恭敬地站著王叔,以及兩名穿著黑色西裝、神情嚴肅的保鏢。
"爸。"我輕輕地喊了一聲。
父親的目光掠過我,落在了我身後一片狼藉的客廳,以及那三個面如土色、抖如篩糠的人身上。
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,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銳利。
"董事長!"周建華看到我父親的瞬間,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,雙腿一軟,再次癱倒在地。
"董事長饒命啊!我們知道錯了!我們再也不敢了!"劉梅也連滾帶爬地跪到了門口,一個勁兒地磕頭。
父親沒有理會他們,他邁步走進客廳,目光如同掃描儀一般,迅速掃過整個房間。
當他的視線落在書房門口時,他停下了腳步。
王叔立刻會意,上前一步,推開了書房的門。
書房正中央的紅木書桌上,那個元代青花瓷瓶正靜靜地立在那裡。
在燈光下,它泛著溫潤而古樸的光澤,美得驚心動魄。
父親走進去,伸出戴著手套的手,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瓶身,確認完好無損後,他才回過身,目光冷漠地看向周建華。
"周建華,"父親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,"你是林氏物業景山片區的區域經理,對嗎?"
"是……是的,董事長……"周建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"根據集團員工守則,第一百零三條,利用職務之便,侵占公司或業主財產,是什麼後果,你應該很清楚。"父親的語氣沒有絲毫情緒波動,像是在宣讀一份判決書。
周建華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,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。
他當然清楚,那意味著立刻被開除,並且集團法務部會提起訴訟,追究其法律責任,並索要巨額賠償。
"董事長,我……我鬼迷心竅!我一時糊塗啊!"周建華哭喊著求饒,"求您看在我為公司工作了這麼多年的份上,饒我這一次吧!"
"工作多年?"父親冷笑一聲,"你的履歷我看過了。入職十五年,業績平平,毫無建樹,還多次被下屬投訴以權謀私。如果不是看在你年紀大了,去年裁員的時候,你就應該被辭退了。公司給你機會,不是讓你用來監守自盜的。"
父親的話,像一把無情的利刃,剝開了周建華最後一塊遮羞布。
原來,他不僅不是什麼公司領導,甚至還是個即將被淘汰的邊緣人物。
他所有的驕傲和體面,都只是一個不堪一擊的空殼。
周辰呆呆地聽著,他看著眼前這個卑微、懦弱、滿口謊言的男人,感覺無比的陌生。
這真的是那個在他面前一直保持著嚴父形象,教導他要誠實守信的父親嗎?
父親不再看周建華,他的目光轉向了跪在地上的劉梅,眼神里的厭惡更甚。
"至於你,"他冷冷地說道,"不僅非法入住,還敢對我女兒惡言相向。看來,是我林家太久沒有在江城露面,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,忘了規矩。"
劉梅被父親冰冷的眼神嚇得魂飛魄散,連哭喊都忘了,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,砰砰作響。
最後,父親的目光落在了周辰的身上。
這是全場唯一一個還站著,卻沒有被恐懼擊垮的周家人。
儘管他的臉色慘白,身體也在微微顫抖,但他的眼神里,除了羞愧和痛苦,還有一絲不屈的倔強。
父親打量了他幾秒鐘,然後對身後的王叔說道:"王叔,報警。就說有人非法侵入私人住宅,並涉嫌盜竊價值上億的文物。另外,通知集團法務部和安保部,讓他們立刻過來處理。我要這件事,按最嚴格的程序來辦。"
"是,董事長。"王叔點了點頭,立刻拿出手機。
"不要!"
周辰、劉梅、周建華三人同時發出了絕望的驚呼。
報警,盜竊上億文物……這任何一條,都足以將他們徹底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!
劉梅直接兩眼一翻,嚇得暈了過去。
而周辰,在極致的絕望之下,終於做出了反應。
他沒有去求我父親,因為他知道,求這個高高在上的商業帝王毫無用處。
他"噗通"一聲,雙膝跪地,不是對著我父親,而是轉向了我。
"清顏,"他抬起頭,布滿血絲的雙眼裡,流下了兩行滾燙的眼淚,"我知道,我說什麼都晚了。我爸媽做錯了事,應該受到懲罰。但是……我求求你,看在我們相愛兩年的份上,能不能……給他們一條生路?"
"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。讓我爸媽離開,所有的法律責任,所有的賠償,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!就算是要坐牢,也讓我去!"
他的聲音沙啞而絕望,每一個字,都充滿了痛苦的掙扎。
在家庭即將覆滅的關頭,他終於展現出了一絲作為男人的擔當。
然而,這擔當,來得太晚了。
我看著跪在我面前的周辰,這個我曾經深愛過的男人,心中百感交集。
客廳璀璨的水晶燈光照在他的臉上,映出他滿臉的淚水和絕望。
我的心,也跟著一點點地沉了下去。
07

周辰的下跪,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原本已經緊繃到極點的湖面,激起了最後、也是最劇烈的漣漪。
他的眼淚,他的乞求,他那份遲來的擔當,都像是一根根尖銳的刺,扎在我心裡。
我恨他的父母,鄙視他們的虛榮和愚蠢;我失望於周辰的遲鈍和懦弱。
但當他跪在我面前,願意為他父母承擔一切的時候,我卻無法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。
畢竟,我們真心相愛過兩年。
那兩年的點點滴滴,那些平凡日子裡的溫暖和甜蜜,不是假的。
我父親看著跪在地上的周辰,眼神里沒有絲毫的動容,只有愈發濃重的冰冷。
在他看來,這不過是弱者在窮途末路時,一種毫無意義的表演。
在他的世界裡,做錯了事,就必須付出代價,沒有情面可講。
王叔已經撥通了報警電話,正在向對面沉穩地敘述著情況。
"地址是景山公館A棟頂層……是的,非法侵入私人住宅……還涉及一起重大文物盜竊案……"
電話里的每一個字,都像是一記記重錘,敲打在周家人的神經上。
周建華已經徹底放棄了掙扎,癱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
而剛剛被周辰掐人中救醒的劉梅,聽到"盜竊案"三個字,又差點暈過去。
"清顏!求求你了!清顏!"周辰見我遲遲不說話,徹底慌了,他膝行幾步,想要來拉我的手,卻被我身前的保鏢攔住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