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永遠記得那個周一的早晨。
走進辦公室時,空氣中還飄散著昨晚聚餐的餘味——不是真的氣味,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氛圍。
幾個同事聚在小王工位旁,嘻嘻哈哈地翻看手機里的照片。
「昨晚那家餐廳的烤鴨真絕了!」
「是啊,張總講的那個笑話讓我笑得差點嗆到...」
我的腳步微微停頓。
聚餐?
什麼聚餐?
銷售部的小林抬頭看見我,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隨即又恢復正常:「早啊,李姐。
」
「早。
」我努力保持微笑,走向自己的工位。
電腦開機的那幾分鐘格外漫長。
我能感覺到身後的竊竊私語,能聽到壓抑的笑聲。
我不是敏感的人,但這一刻,胸口確實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。

上午十點,部門開會。
經理張明總結了上周工作後,突然想起什麼似的:「對了,李姐,昨晚我們部門聚餐,本來要叫你的,結果一忙就給忘了。
真是不好意思啊。
」
全場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。
那句熟悉的「沒事」幾乎要脫口而出。
二十年的職場生涯中,我已經記不清說過多少次這樣的「沒事」——
晉升名額被更年輕的同事搶走時,我說「沒事」;
加班成果被領導歸功於他人時,我說「沒事」;
團隊建設活動沒人通知我時,我說「沒事」。
我總是那個「沒事」的人,好說話的老好人。
但現在,我四十歲了,坐在這個不大不小的主管位置上,看著周圍年輕的面孔,突然不想再說「沒事」了。
我深吸一口氣,迎上張明的目光:「張經理,謝謝您特地告訴我。
我確實注意到大家昨晚有聚會,還在想是不是我錯過了通知。
」
會議室一下子安靜了。
可能沒人想到我會這樣回應。

張明有些尷尬地推了推眼鏡:「這個...確實是疏忽了。
下次一定記得叫你。
」
我點點頭,微笑道:「好啊,我很期待。
團隊凝聚力很重要,能參與其中我會很開心的。
」
沒有指責,沒有抱怨,但也沒有假裝不在乎。
我只是溫和地指出了這個疏忽的存在,並表達了希望被納入的意願。
會後,我剛回到工位,年輕的小趙就蹭了過來。
「李姐,剛才您太帥了。
」她小聲說,「他們明明是故意的。
我都聽見小王說『別叫李姐了,她肯定又說家裡有事不來』。
」
我愣了一下。
確實,過去幾年裡,我用「家裡有事」推掉了無數非必要的聚會。
四十歲,有個上國中的女兒,丈夫經常出差,我自然成了同事眼中「無趣的中年婦女」。
但真相是,我開始拒絕邀請,是因為感覺自己是那個「被湊數」的人——他們不是在真心邀請我,只是出於禮貌通知一聲。
「謝謝告訴我,小趙。
」我說,「不過,以後如果有聚會,如果你聽說我沒被通知,可以麻煩悄悄告訴我一聲嗎?
我不是非要參加每次聚會,但我希望有選擇的權利,而不是被排除在外。
」
小趙重重地點頭:「一定!」

那天之後,辦公室的氛圍悄悄發生了變化。
有人開始主動邀我共進午餐,有人會在閒聊時特意把我納入談話圈。
我意識到,當你明確而不帶攻擊性地表達自己的邊界和需求時,反而會贏得尊重。
一個月後,部門又組織聚餐。
這次,張明親自來邀請我:「李姐,今晚聚餐,你一定要來啊,就等你點頭了。
」
我笑了:「謝謝邀請,今晚我有時間,會很樂意參加的。
」
那晚的聚餐其實很普通,但對我而言卻意義非凡。
我不再是那個被遺忘在角落的「隱形人」,而是平等地被尊重的一員。
餐桌上,我主動分享了自己職業生涯中的趣事,大家笑得前仰後合。
年輕同事們驚訝地發現,這個平時嚴肅的中年女主管,居然有著豐富的故事和幽默感。
回家路上,我回想這一個月的變化,忽然明白了什麼。
職場中,我們常常害怕表達真實感受,怕被說不合群、太敏感或難相處。
於是我們用「沒事」來掩飾受傷和失望,卻不知道這一次次的「沒事」正在悄悄地削弱我們的存在感。
聰明的職場人明白:當被排除在外的藉口是「忘了叫你」時,不要說「沒事」,而是溫和而堅定地讓對方知道——
你注意到了這個疏忽;
你希望被平等對待;
你重視團隊關係並願意參與其中。
這不是小題大做,而是維護自己在職場中的存在感和尊嚴。
如今,我四十二歲了,已經晉升為部門副總。
每當看到年輕同事遭遇類似情況,我都會悄悄告訴他們:
「當同事聚餐沒叫你,事後說『忘了叫你』,千萬別說『沒事』。
你可以微笑地說:『真遺憾我錯過了,下次一定要叫我哦,我很想和大家一起聚聚。
』」
這句話既不咄咄逼人,又明確表達了你的意願和立場。
它告訴別人:我在乎,我值得被尊重,我希望被納入。
職場生涯很長,不要讓自己成為那個永遠「沒事」的人。
因為每一次說「沒事」的背後,都可能是在對自己說——「我不重要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