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開始還很拘謹的爸爸,在我的鼓勵下,也坐上了漂流筏,順著水道一路尖叫,一路大笑,仿佛年輕了二十歲。
這半個月,我們幾乎把所有煩惱都拋在了九霄雲外。
爸媽的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,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。
他們開始主動地規劃第二天的行程,討論著要去哪個海灘看日出,要去吃哪家餐廳的海南雞飯。
他們肉眼可見的改變,讓我感到無比的欣慰。
回程的前一天晚上,我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告別晚宴。
在搖曳的燭光和輕柔的音樂中,爸爸舉起酒杯,鄭重地對我說:「晚晚,這半個月,是爸這輩子過得最舒心的日子。謝謝你。」媽媽也紅著眼圈說:「是啊,晚晚,以前是媽不好,總覺得你哥是男孩,該多幫襯他。現在媽想明白了,手心手背都是肉,你也是媽的心頭肉。以後,我們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。」我的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。
我等的,不就是父母這句理解和體諒嗎?
所有的付出和委屈,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溫暖的溪流,淌過心田。
回家的飛機上,我們三個人都有些戀戀不捨。
三亞的陽光和海風,仿佛已經融入了我們的身體。
飛機即將降落時,我打開了手機,準備聯繫接機的司機。
就在信號恢復的一瞬間,手機開始瘋狂地震動,各種通知信息像潮水般涌了進來。
我粗略地看了一眼,微信和簡訊的未讀消息都是99+。
而最醒目的,是通話記錄里,一長串來自我哥林帆的未接來電,我數了數,不多不少,正好五十二個。
除了我哥的電話,還有十幾個來自不同陌生號碼的來電。
我的心一沉,預感不會有什麼好事。
我點開微信,最新的幾條信息,讓我哥的形象在我心中徹底崩塌。
「林晚你到底死哪去了?!」「接電話!!」「算我求你了,接電話行不行?」「你要是再不回來,就等著給我們家收屍吧!」信息一條比一條惡毒,一條比一條瘋狂。
我皺了皺眉,往上翻了翻,看到了更多不堪入目的辱罵和詛咒。
就在我準備關掉微信時,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簡訊彈了出來,發送人顯示是「王莉媽媽」。
簡訊的內容,像一盆冰水,從頭澆到腳,讓我瞬間遍體生寒:「林晚,你真是好狠的心!你侄子小寶高燒不退,現在正在醫院搶救!你哥為了湊醫藥費都快急瘋了!你倒好,帶著你爸媽在外面瀟洒!他們買房子的錢,你爸媽的養老錢,你是不是都卷跑了?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?你這麼做,就不怕天打雷劈嗎?!」小寶在醫院搶救?
我的大腦「嗡」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雖然我怨恨哥嫂,但孩子是無辜的。
如果小寶真的因為他們的大意出了什麼事……這個後果,我不敢想。
飛機的輪子與跑道劇烈摩擦,發出刺耳的聲音,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。
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,熟悉又陌生。
剛剛在三亞建立起來的輕鬆和愉悅,在這一刻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,是刺骨的寒意和沉甸甸的壓抑。
這五十多個未接來電背後,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真相?
是小寶真的病危,還是他們為了逼我拿出爸媽的養老錢,而精心設計的又一個騙局?

06
走出機場,一股熟悉的寒流瞬間包裹了我們。
我拉緊了身上的風衣,心裡卻比這深秋的夜晚還要冷。
我沒有告訴爸媽簡訊的內容,只說我哥可能有急事,然後叫了一輛專車,直奔我哥家。
一路上,爸媽還在興奮地討論著這次旅行的點滴,而我的心卻像被一塊巨石壓著,沉重得快要無法呼吸。
車子在我哥家樓下停穩,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林帆,我的親哥哥,正像一尊望妻石一樣,焦躁地在樓門口來回踱步。
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,頭髮亂糟糟的,鬍子拉碴,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,和我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。
看到我們下車,他先是一愣,隨即像一頭髮了瘋的公牛,猛地沖了過來。
但他沖向的不是爸媽,而是我。
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,眼睛裡布滿了血絲,嘶吼道:「林晚!你還知道回來?!你把爸媽藏到哪裡去了?!你這個白眼狼!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全家!」他的咆哮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。
我爸媽被他這副樣子嚇壞了。
「林帆,你幹什麼!快放開你妹妹!」我爸衝上去,用力想掰開他的手。
「爸?媽?你們……你們真的跟她在一起?」林帆看到爸媽,臉上的瘋狂褪去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,有驚訝,有怨恨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心虛?
我用力甩開他的手,揉著被抓疼的胳膊,冷冷地看著他:「哥,我倒想問問你,你發什麼瘋?小寶呢?小寶怎麼樣了?你丈母娘發簡訊說他在醫院搶救,是真的嗎?」提到小寶,林帆的眼神閃躲了一下,氣焰也弱了下去,支支吾吾地說:「小寶……他前幾天是發燒了,在醫院住了兩天,現在已經沒事了,回家了。」沒事了?
我心裡的那塊石頭落了地,但隨即,一股被欺騙的怒火「蹭」地一下就冒了起來。
「沒事了?那你們全家上陣,給我打電話發簡訊,又詛咒又謾罵,還說孩子在搶救,就是為了騙我們回來?」我爸也反應過來了,氣得指著林帆的鼻子罵:「你這個畜生!為了錢,你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拿來當藉口!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!」「我……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啊!」林帆被罵得滿臉通紅,終於崩潰了,蹲在地上,抱著頭痛苦地喊道,「你們知不知道我這半個月是怎麼過的!周歲宴那天,小莉的爸媽和所有親戚都在,我們本來都說好了,要在宴會上宣布買房子的事,也說了你們二老會支持我們大部分首付。結果呢?你們人影都沒有!電話也打不通!所有人都用那種看騙子、看笑話的眼神看著我們!小莉的媽當場就翻臉了,說我們家沒一個靠譜的!宴會不歡而散,回家小莉就跟我鬧,說我沒本事,說我爸媽不疼我,要跟我離婚!然後小寶又病了,醫藥費、房子的定金……所有的事都趕到一塊兒了!我能怎麼辦?!」他一邊說一邊哭,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,哭得像個孩子。
可我,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同情。
這一切,不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嗎?
為了那點可憐的虛榮心,他們精心策劃了一場大戲,結果作為主角的我們卻缺席了,讓他們演砸了。
現在,他們不反思自己的問題,反而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。
真是可笑至極!
07

正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,單元樓的門開了,王莉和她媽從裡面走了出來。
王莉的眼睛又紅又腫,顯然是哭過了。
而她媽,那個我只在家庭聚會上見過幾次的女人,則是一臉的刻薄和盛氣凌人。
她一看到我們,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,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們面前,雙手叉腰,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了她那連珠炮似的數落:「喲,這不是林家的大小姐嗎?在外面瀟洒夠了,終於捨得回來了?我告訴你林晚,我們家小莉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,才嫁到你們這種人家裡!你當哥的沒本事,當妹妹的沒良心,當爹媽的偏心眼!你們一家人合起伙來欺負我們小莉一個外人,是不是?!」她聲音又尖又響,引得小區里零星幾個晚歸的鄰居都朝我們這邊張望。
「親家母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我爸氣得渾身發抖,「我們怎麼欺負你女兒了?是她,不讓我們家晚晚參加孫子的周歲宴!是她,算計我們老的養老錢!現在倒打一耙,說我們欺負她?」「什麼叫算計?!」王莉的媽眼睛一瞪,「你兒子的兒子,不就是你的親孫子嗎?你們老的錢,不給孫子花,難道要帶到棺材裡去?再說了,我女兒哪點配不上你們家?她一個城市戶口,長得又漂亮,肯嫁給你兒子這個鳳凰男,是你們家祖上燒了高香了!現在讓她受這種委屈,門兒都沒有!」「你……」我爸被她這番歪理邪說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王莉則躲在她媽身後,開始嚶嚶地哭泣,一邊哭一邊控訴:「林晚,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?你不就是嫉妒我嫁得好,有老公疼,有兒子嗎?你自己嫁不出去,就看不得我們一家人幸福!周歲宴不叫你,也是為了你好,怕你看著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樣子,心裡難受!我這都是為了你著想,你居然這麼對我……」她的話,讓我徹底開了眼界。
原來顛倒黑白,可以到這種地步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