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門鈴的時候，李建國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。
新聞頻道在播什麼經濟形勢分析，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。
周雅琴去開了門。
「弟，你來了。」
她的聲音有些緊繃。
周志強進門的時候，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。
那種笑容李建國太熟悉了——八分討好，兩分心虛。
「爸，您氣色不錯啊。」
周志強換了鞋，快步走到父親跟前。
「這幾天在姐這兒住得還習慣吧？」
李建國沒接茬，只是看著他。
那目光平靜得有些嚇人。
周志強的笑容僵了一瞬，但很快又恢復如常。
「爸，您電話里說要談房子的事，到底啥情況啊？」
他在沙發上坐下，語氣輕鬆得像在聊天氣。
「房子不是都辦好了嗎？還有啥好談的？」
李建國沒回答，轉頭看向女兒。
「雅琴，把門關上。偉明呢？」
「他在臥室。」
周雅琴輕聲說。
「讓他也出來。」
陳偉明從臥室走出來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。
他神情複雜，但沒說話。
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。
周志強察覺到不對勁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。
「爸，您這是……」
「志強。」
李建國打斷他，聲音不大，但每個字都很清晰。
「你知道你姐現在欠著多少錢嗎？」
周志強愣了一下。
「欠錢？姐，你欠錢了？」
他轉頭看向周雅琴，表情裡帶著驚訝。
但那驚訝太假了。
假得連李建國都看不下去。
「裝什麼裝。」
他冷冷地說。
「你姐四年前創業失敗的事，你不知道？那些催債的人上門鬧，你不知道？」
周志強臉上的假驚訝終於撐不住了。
他低下頭，沉默了幾秒。
「我……我知道一點。但姐說她能處理，讓我別管……」
「是她讓你別管，還是你自己不想管？」
李建國的聲音帶上了怒氣。
「你拿了我三套房，一千五百萬的房產，你姐欠五十萬你都不幫襯一下？」
「爸，那三套房我還要裝修，還要給豆豆存教育金……」
周志強抬起頭，試圖解釋。
「再說了，當時您不是說好了嗎？房子給我，您去姐那兒住，以後我們一起養您……」
「養我？」
李建國冷笑了一聲。
「你倒是說說，這半個月你養我什麼了？」
「一通電話打過來，你回來看過我一眼嗎？」
「你朋友圈天天發旅遊照片，有哪一張提到過我？」
「你嘴上說等裝修好就接我過去，心裡頭盤算的是什麼，你當我不知道？」
周志強被問得啞口無言。
他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麼，又咽了回去。
客廳里安靜得只剩下牆上鐘錶的滴答聲。
周雅琴站在一旁，眼眶發紅，但沒哭出來。
陳偉明低著頭，一聲不吭。
09
沉默持續了很久。
最後還是周志強先開口，聲音低了下去。
「爸，您想怎麼樣？」
「我想要回一套房。」
李建國直截了當地說。
「什麼？！」
周志強猛地抬頭，臉色大變。
「爸，那房子都過戶了，產權證上是我的名字，您要怎麼……」
「我知道過戶了。」
李建國打斷他。
「但你心裡清楚，那房子是我給你的，不是你自己掙的。」
「我現在要回一套，你願意還願意？」
周志強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。
有慌張，有不甘，還有一絲狡黠。
「爸，您這不是為難我嗎？房子已經在我名下了，法律上……」
「法律？」
李建國冷笑。
「你跟我講法律？」
「好，那咱們就講法律。」
「你當初讓我簽字的時候，有沒有給我看清楚文件內容？」
「有沒有跟我解釋過戶的後果？」
「有沒有告訴我，我把房子給你之後，就什麼都沒有了？」
周志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「爸，那些都是正規流程……」
「正規流程？」
李建國聲音提高了幾分。
「你趁我老糊塗，哄著我把三套房全過戶給你，這叫正規流程？」
「我七十歲了，老伴沒了，就指望你們兩個。」
「我把房子給你，是因為我信你。」
「你說會給我養老，說你姐那邊安排好了，說過段日子就接我回去。」
「結果呢？」
他一拳砸在茶几上。
「你拿了房子就去旅遊，你姐在這兒還債！」
「我住在這巴掌大的地方，連個落腳處都沒有！」
「我還得躲著，怕礙你們的事！」
「周志強，你摸著良心說，你對得起我嗎？」
周志強被罵得抬不起頭。
他嘴唇動了動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周雅琴終於忍不住了，眼淚嘩嘩往下淌。
「爸，您彆氣壞了身子……」
「我不氣。」
李建國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「我就是想問問你弟，他到底還有沒有良心。」
「姐。」
周志強忽然轉向周雅琴，聲音帶著一絲央求。
「姐，你跟爸說說，這事兒不能這麼辦啊。房子都過戶了，要回去多麻煩……」
「志強！」
周雅琴厲聲打斷他。
這還是李建國頭一回聽見女兒用這種語氣跟弟弟說話。
「你閉嘴！」
周雅琴瞪著弟弟，眼裡帶著失望和憤怒。
「這些年我不跟你計較，是因為你是我弟。」
「可你看看你做的這些事！」
「爸把房子給你的時候，我沒說什麼。」
「可你不能這樣糟蹋爸的心啊！」
「你拿著那三套房，有沒有想過爸以後怎麼辦？」
「有沒有想過萬一爸生病了，誰來照顧？」
「你就光顧著自己享福了！」
周志強被姐姐罵得臉紅一陣白一陣。
他張了張嘴，想反駁，卻找不到詞。
李建國看著眼前這一幕，心裡頭五味雜陳。
女兒還是向著他的。
至少，女兒還有良心。
10
僵局持續了很久。
最後，還是陳偉明開了口。
「志強，我說句公道話。」
他的聲音很平靜，但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火氣。
「叔叔把房子給你，是出於對你的信任。」
「你不能因為法律上過了戶，就當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了。」
「現在雅琴欠著錢，叔叔在我們家住著，你不說幫忙，反倒在那兒享清福。」
「你這樣做，別說叔叔寒心，我們心裡也不是滋味。」
周志強低著頭，不說話。
陳偉明繼續說。
「你那三套房，隨便賣一套就是幾百萬。」
「雅琴欠的錢，滿打滿算五十萬。」
「你但凡有點良心，這錢你來出，不過分吧？」
「憑什麼？」
周志強終於忍不住了，抬起頭，眼睛裡帶著不服氣。
「那房子是爸給我的，憑什麼要我出錢給姐還債？」
「她當年創業，我又沒讓她去！」
「她自己做的決定，憑什麼要我買單？」
「你——」
陳偉明氣得臉都紅了。
「志強！」
李建國喝止了他。
老爺子站起身，走到兒子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「你說得對，房子是我給你的，憑什麼要你出錢？」
「那好，咱們就來算算這筆帳。」
「你上大學的學費，誰出的？」
「我和你媽。」
「你結婚的彩禮和婚房首付，誰出的？」
「我和你媽。」
「你兒子出生的時候，誰在醫院陪了一個禮拜？」
「我。」
「你老婆坐月子，誰天天送飯？」
「你媽。」
「這些，你還記得嗎？」
周志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李建國繼續說。
「再說說你姐。」
「她上大學的時候，家裡條件緊，學費差了五千塊。」
「是她自己勤工儉學掙出來的。」
「她結婚的時候，我和你媽給的嫁妝是十萬。」
「你結婚的時候呢？彩禮加首付，我們給了六十萬。」
「這些年我有沒有偏心，你心裡清楚。」
周志強的頭越來越低。
「現在你拿了三套房，你姐什麼都沒有。」
「我不是要你把房子還回來。」
「我只是想讓你明白，做人不能太自私。」
「你姐有難處，你不幫，那我這個當爹的來幫。」
「但是，」
李建國加重了語氣。
「你得把你那份補上。」
「爸……」
周志強終於撐不住了，聲音帶著哭腔。
「爸，我知道錯了……」
「知道錯了沒用。」
李建國冷冷地說。
「我要看你怎麼做。」
11
那天的談話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。
最終，周志強同意了一個方案。
他把三套房裡最小的那套拿出來，過戶給周雅琴。
那套八十平的房子，市值大約四百萬。
周雅琴可以選擇賣掉還債，也可以留著自住。
「這樣行嗎，爸？」
周志強問，聲音裡帶著一絲討好。
李建國看了他一眼，沒說好，也沒說不好。
他轉頭問女兒。
「雅琴，你覺得呢？」
周雅琴愣了一下，然後搖搖頭。
「爸，我不能要弟弟的房子……」
「這不是他的房子。」
李建國打斷她。
「這是我的房子，我給他的。現在我讓他還回來一套，他同意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沒有可是。」
李建國語氣堅定。
「你這些年吃的苦，我都看在眼裡。你弟享的福，我也看在眼裡。」
「這套房子，是你應得的。」
周雅琴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。
她撲到父親懷裡，哭得像個孩子。
「爸……」
李建國拍了拍女兒的背，目光複雜。
他這輩子，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。
小時候偏心兒子，什麼好的都緊著弟弟。
長大後還是偏心，三套房全給了兒子。
現在女兒遇到難處，他才後知後覺。
「是爸糊塗了。」
他輕聲說。
「以後爸會補償你的。」
周志強在旁邊站著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。
他大概也沒想到，事情會發展成這樣。
本來以為穩穩到手的三套房，現在要還回去一套。
換了誰心裡都不痛快。
但他不敢說什麼。
這會兒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。
「過戶的事，你儘快辦。」
李建國鬆開女兒，看向兒子。
「我要看見房產證。」
「好，爸。」
周志強點頭如搗蒜。
「明天……不，今天下午我就去問問流程。」
「還有一件事。」
李建國又說。
「你那兩套房，以後不管是賣是租，都要經過我同意。」
周志強愣住了。
「爸，這……」
「你聽我說完。」
李建國的目光銳利。
「我知道，房子在你名下，法律上你想怎麼處置都行。」
「但我告訴你，那房子是我的血汗錢買的，是你媽跟我省吃儉用攢下的。」
「你要是敢在我沒同意的情況下擅自處理，」
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。」
這話說得極重。
周志強臉色煞白，嘴唇抖了抖。
「爸，我不會的……我保證不會……」
「保證沒用。」
李建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。
「這是我找律師擬的承諾書。你簽字。」
周志強接過紙，看了一眼，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。
那上面寫著：周志強承諾，在父親李建國在世期間，名下兩套房產的任何處置行為，均需徵得李建國書面同意。若違反此承諾，周志強自願放棄對李建國遺產的繼承權。
「爸，您這是……」
「簽還是不簽？」
李建國冷冷地問。
周志強猶豫了幾秒，最終還是在承諾書上籤了字。
他簽字的時候，手在發抖。
李建國把承諾書收好，臉上沒有得意，只有深深的疲憊。
「行了，你回去吧。」
他揮了揮手。
「過戶的事抓緊辦，辦完了給我打電話。」
周志強灰溜溜地走了。
臨走的時候，他甚至沒敢正眼看父親。
門關上之後，客廳里又安靜下來。
周雅琴和陳偉明都愣愣地看著李建國。
「爸……」
女兒的聲音有些發抖。
「您怎麼會有那份承諾書？」
李建國嘆了口氣。
「昨天去找的律師。」
「我活了七十年，吃過的虧夠多了。」
「這回，我不能再糊塗。」
12
一個星期後，房產過戶手續辦完了。
周志強親自把房產證送到了周雅琴手裡。
他的臉色很難看，像是誰欠了他幾百萬。
「姐，房產證給你。」
他把那個紅本本放在桌上，語氣僵硬。
「謝謝。」
周雅琴輕聲說。
「是爸讓我給的，你謝爸吧。」
周志強沒再多說，轉身就要走。
「志強。」
李建國叫住了他。
「嗯？」
周志強停下腳步，但沒回頭。
「你心裡頭不痛快，我知道。」
李建國的聲音很平靜。
「但有些事，你得想明白。」
「我給你三套房，不是讓你一個人享福的。」
「我是想讓你有個依靠，以後能好好照顧這個家。」
「可你呢？你拿了房子，眼裡就只有自己的小日子了。」
「你姐過得怎麼樣，你不管。」
「我過得怎麼樣，你也不管。」
「你心裡頭，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？」
周志強的肩膀抖了抖。
他緩緩轉過身，眼眶泛紅。
「爸，我……我知道錯了。」
「知道錯了不是說說就行的。」
李建國嘆了口氣。
「你以後的路還長，好好想想，到底要做個什麼樣的人。」
「人活一輩子，不能光想著自己。」
「你媽要是還在，看見你這樣，不知道得多傷心。」
提到亡妻，李建國的聲音哽了一下。
周志強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。
「爸，我真的知道錯了……」
「行了，回去吧。」
李建國擺擺手。
「以後常來看看，別光顧著自己的事。」
周志強點點頭，擦了把臉，轉身離開了。
門關上之後，周雅琴走到父親身邊。
「爸，您……您沒事吧？」
李建國搖搖頭。
「沒事。」
他看著茶几上那本紅色的房產證，目光複雜。
「雅琴，這房子你打算怎麼處理？」
周雅琴想了想。
「我想賣掉，先把債還了。」
「剩下的呢？」
「剩下的……」
周雅琴看了丈夫一眼。
「我想給您留著。」
「給我？」
李建國愣了一下。
「爸，您這些年為我們操心太多了。」
周雅琴握住父親的手。
「以後您就安心住在我們這兒，吃喝用度都我們來。」
「那房子賣了，還完債還能剩個三百多萬。」
「這錢，給您存著，您想幹啥就幹啥。」
李建國的眼眶有些發酸。
「傻丫頭，我要那麼多錢幹嘛？」
「那您想怎麼著？」
「把債還了就行。」
李建國說。
「剩下的錢，你們自己留著。」
「以後有了孩子，開銷大著呢。」
「爸——」
「聽我的。」
李建國拍了拍女兒的手。
「我這輩子掙的錢夠花了。」
「只要你們過得好，我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13
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。
那套房子很快賣掉了，正好趕上房價高峰期，賣了四百二十萬。
還完五十萬的債，還剩三百七十萬。
周雅琴堅持給父親留了一百萬。
剩下的錢，她和陳偉明用來還房貸，一下子減輕了不少壓力。
催債的人再也沒有來過。
日子終於恢復了平靜。
李建國在女兒家住得越來越習慣了。
他每天早起給一家人做早飯，然後下樓去公園打太極。
認識了幾個老棋友，下午湊在一塊兒殺兩盤。
晚上回家吃女兒做的飯，看看電視，十點準時睡覺。
日子簡單，但充實。
有一天，他在公園裡碰見了那個五十出頭的鄰居。
就是當初告訴他周雅琴家有人來鬧事的那個女人。
「喲，李老！」
女人熱情地打招呼。
「最近氣色不錯嘛！」
「還行，還行。」
李建國笑呵呵地應著。
「聽說周老師家的事兒解決了？」
女人壓低聲音問。
「解決了。」
李建國點點頭。
「那就好，那就好。」
女人感慨地說。
「您這閨女孝順，有福氣啊。」
李建國笑了笑，沒接話。
他心裡清楚，不是女兒孝順，是他以前太偏心。
現在補救，也不算晚。
周志強後來也常來了。
剛開始來的時候，還有些彆扭。
說話都不敢大聲，看父親的眼神裡帶著討好。
李建國看在眼裡，沒說什麼。
他知道兒子心裡頭還有疙瘩，但只要願意回來，就是好的。
有一回，周志強帶著豆豆來了。
小孫子一進門就撲到李建國懷裡。
「爺爺！我想你了！」
李建國抱著孫子，眼眶有些發熱。
「爺爺也想你。」
「爺爺，你怎麼不去我們家住了？」
豆豆歪著小腦袋問。
「爺爺在姑姑家住得挺好。」
李建國揉了揉孫子的腦袋。
「以後你常來看爺爺，好不好？」
「好！」
豆豆用力點頭。
那天周志強待了很久。
吃完晚飯，他主動幫著洗碗。
臨走的時候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。
「爸，我……我錯了。」
他的聲音很低。
「以後我會好好孝順您的。」
李建國看著兒子，嘆了口氣。
「你能想明白就好。」
「記住，做人不能只想著自己。」
「你姐這些年吃了多少苦，你要多幫襯著。」
「我知道了，爸。」
周志強點點頭，轉身走了。
李建國站在門口，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。
他不知道兒子是真想明白了，還是只是嘴上說說。
但不管怎樣，至少現在這個家還在。
還在就好。
14
轉眼間，半年過去了。
李建國在女兒家過了他的第七十一個生日。
那天周志強一家三口都來了。
七十五平米的小房子裡擠了六個人，熱鬧得像過年。
周雅琴做了滿滿一桌子菜。
糖醋裡脊、紅燒鱸魚、香菇油菜……全是李建國愛吃的。
桌子中間擺著一個大蛋糕，上面插著數字蠟燭。
「爺爺，吹蠟燭！」
豆豆興奮地喊。
李建國看著眼前的一切，眼眶有些濕潤。
他閉上眼，許了一個願。
然後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。
「爺爺許了什麼願？」
豆豆好奇地問。
「許願不能說，說了就不靈了。」
李建國笑著颳了刮孫子的鼻子。
「來，吃蛋糕。」
那頓飯吃得很開心。
周志強和周雅琴難得沒有拌嘴。
兩人還給父親合買了一台智慧型手機當禮物。
「爸，這手機功能多，能視頻通話，還能看新聞。」
周雅琴教父親用手機。
「我給您下了幾個APP，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短視頻。」
李建國學得很認真。
雖然老眼昏花，但他還是努力記住了那些步驟。
「以後想我們了，隨時視頻。」
周志強說。
「我每周給您打電話。」
李建國點點頭，沒說什麼。
但心裡頭暖暖的。
吃完飯，大家坐在客廳里聊天。
聊著聊著，周志強忽然說。
「爸，我有個事想跟您說。」
「什麼事？」
李建國看著他。
周志強頓了頓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我打算把那兩套房裡的一套租出去。」
「租金每個月給您五千。」
李建國愣了一下。
「你那房子租出去幹嘛？」
「我想著……」
周志強撓了撓頭。
「反正空著也是空著。租出去，您每個月能多點收入。」
「而且……」
他看了姐姐一眼。
「我也想給姐幫襯點。她還完債了，但房貸壓力還是大。」
周雅琴驚訝地看著弟弟。
「志強，你……」
「姐，別說了。」
周志強打斷她。
「以前是我不對，以後我會好好彌補的。」
李建國看著兒子，久久沒有說話。
最後他嘆了口氣，點了點頭。
「行，你看著辦吧。」
「那租金的事……」
「租金我不要。」
李建國擺擺手。
「我每個月退休金夠花。」
「你把租金給你姐吧，幫她還房貸。」
周雅琴的眼淚又掉下來了。
「爸……」
「別哭了，大喜的日子。」
李建國笑著說。
「來，咱們再喝一杯。」
那天晚上，李建國喝了不少酒。
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。
躺在床上的時候，他想起了老伴。
「老伴兒，你看見了嗎？」
他喃喃自語。
「孩子們都好好的。」
「我……也挺好的。」
窗外的月光灑進來，照在他滄桑的臉上。
李建國閉上眼睛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。
這一覺，他睡得很沉。
15
又過了一年。
李建國的身體越來越硬朗了。
每天早起打太極，下午下棋，晚上散步。
日子過得規律又充實。
周志強信守承諾，每周都會打電話來。
逢年過節，一定帶著老婆孩子過來看望。
那套租出去的房子，租金全部打給了周雅琴，幫她還房貸。
姐弟倆的關係，也比以前好了很多。
有一天，李建國在公園裡散步，碰見了一個老熟人。
是他以前在工程院的同事，老張。
「老李？真是你啊！」
老張驚喜地走過來。
「好久不見了，你現在住哪兒？」
「搬到我閨女這邊了。」
李建國笑著說。
「你呢？」
「我也搬了，跟兒子住。」
老張嘆了口氣。
「說起來都是淚啊。」
兩人找了張長椅坐下，聊起了各自的近況。
老張的情況跟李建國差不多，也是把房子給了兒子。
但他沒有李建國這麼幸運。
兒子拿了房子之後，就把他送進了養老院。
「一年見不了幾回面。」
老張的聲音里滿是苦澀。
「我現在後悔啊，當初要是沒把房子給他，他還能對我好點。」
李建國聽了，心裡頭感慨萬千。
「老張，有些事，想開點。」
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。
「孩子們有孩子們的難處。」
「咱們做老人的，也別太計較。」
「能過一天是一天，開開心心的，比啥都強。」
老張苦笑著搖搖頭。
「你說得輕巧。你閨女孝順，我那兒子……唉，不提了。」
李建國沒有再說什麼。
他知道，每家有每家的難處。
自己能有今天這樣的日子，已經是萬幸了。
回家的路上，李建國一直在想老張的話。
他想起自己剛搬來女兒家的時候，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。
想起第一頓飯時女兒的暗示。
想起那些個夜晚，聽見的哭聲和壓低的爭吵。
想起和兒子的那場對質。
想起房產過戶時，周志強簽字時顫抖的手。
一路走來，坎坎坷坷，跌跌撞撞。
但好在，走過來了。
一家人還在一起。
這就夠了。
到家的時候，周雅琴正在廚房做飯。
聞到飯菜的香味，李建國突然覺得很幸福。
「爸，您回來了？」
女兒探出頭來。
「嗯，回來了。」
李建國換了鞋，走到廚房門口。
「做的啥好吃的？」
「您愛吃的紅燒肉。」
周雅琴笑著說。
「快去洗手，馬上就好。」
李建國點點頭，轉身去洗手。
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著，他看著鏡子裡那個滿頭白髮的老人，突然笑了。
七十一歲了，還能有個安穩的家，有孝順的兒女，有熱乎的飯菜。
這輩子，值了。
尾聲
很多年以後，李建國去世了。
他走得很安詳，是在睡夢中離開的。
臨終前，他把兒子女兒都叫到床前。
「爸沒什麼遺產留給你們。」
他的聲音很輕，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。
「就一句話：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。」
「別為了錢傷了感情。」
「你媽在那邊等我呢，我得去陪她了。」
周雅琴和周志強都哭成了淚人。
「爸，您放心。」
「我們會好好的。」
李建國笑了笑，閉上了眼睛。
他這輩子，吃過苦，受過累，犯過糊塗，也醒悟過來。
臨了臨了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：
錢財是身外之物，親情才是最珍貴的。
房子再大，不如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頓熱乎飯。
存款再多，不如兒女的一聲問候、一個擁抱。
人這一輩子，圖的不就是個圓圓滿滿嗎？
——全文完——
後記：
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幾個道理：
老人處置財產要慎重。 不要一股腦全給一個孩子，要考慮周全。
做父母的，一碗水要端平。 偏心只會讓家庭矛盾越來越深。
做子女的，要懂得感恩。 父母給你的一切，不是理所當然的。
一家人有話好好說。 有了矛盾不要藏著掖著，溝通才能解決問題。
親情比金錢重要。 房子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別為了錢傷了心。
武巧輝 • 66K次觀看
燕晶伊 • 80K次觀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