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買了很多年貨，還殺了家裡的老母雞。劉大成用自己的手藝把家裡的自行車、農具全都修得像新的一樣。
年三十晚上，我們仨坐在一起包餃子。劉大成包的餃子奇形怪狀的，娘笑話他："你這手能修車，包餃子就不行了。"
"那你教教我唄。"他憨厚地笑著。
看著他們倆說說笑笑的樣子，我心裡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。溫暖，踏實。
可好景不長。
村裡的閒言碎語越來越多。有人說娘是"克夫命"，頭一個男人死了，第二個也不會有好結果。有人說劉大成是"傻子"，娶個寡婦還帶個拖油瓶，圖個啥。
最難聽的是村東頭的劉寡婦。
她和劉大成以前有點啥，後來沒成。
她見天價地說壞話："那個李秀英，表面看著老實，其實心眼多著呢。小軍那孩子也不是好東西，早晚學壞。"
這些話傳到我耳朵里，氣得我直咬牙。
有一次在學校，同班的劉小虎——就是劉寡婦的兒子，當著全班同學說："王小軍，你就是個拖油瓶，你娘是破 鞋！"
我當時腦子一熱，撲上去就打。把他鼻子都打出血了，自己臉上也掛了彩。
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訓了一頓，還要請家長。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家，以為劉大成會罵我。
沒想到他看了看我臉上的傷，只是拍拍我的肩膀："做得對，男子漢就該保護自己的家人。"
娘在旁邊紅了眼圈："都是我連累了你們爺倆。"
"說啥胡話呢。"劉大成摟住娘的肩膀，"咱們是一家人，啥連累不連累的。"
那一刻，我心裡暖暖的。
可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。
91年夏天，劉大成的老娘病重了。
老太太一直看不上兒子娶寡婦，臨終前說要見兒子，但不願意見我。
村裡的族長和幾個長輩都來勸："大成啊，你娘不行了，這可能是最後一面。要不你和秀英回去，讓小軍在家待著？"
那天晚上下大雨，我躲在房間裡聽著外面的爭論。娘哭著說願意自己出去住幾天，讓劉大成安心伺候老娘。
可劉大成的聲音很堅決："我娘不認小軍，那就都不去。小軍是我兒子，這個家的一分子。誰不認他，我就不認誰。"
"大成，你這是要氣死你娘啊！"族長急了。
"我娘要是真為這個氣死，那我也沒辦法。但我不能讓我兒子受委屈。"劉大成的聲音有些哽咽。
我再也忍不住了，推門跑出去："爸！你去吧，我沒事的！"
這是我第一次叫他"爸"。
劉大成愣住了，然後一把抱住我，這個平時不愛表達的男人，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"好孩子，你是爸的好兒子。"
娘也哭了，我們仨抱在一起，啥話都不用說了。
第二天，劉大成還是沒去見他娘最後一面。老太太去世後，他跪在靈堂前哭了整整一夜。
村裡人都說他不孝，可我知道，他是在保護我們這個家。
92年春天，我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。這本來是大喜事，可學費生活費加起來要好幾百塊錢，對我們家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。
娘想把縫紉機賣了，劉大成攔住："機器是你的本事，不能賣。"
他偷偷跑到鄰村的修車鋪找活干，想多掙點錢。可因為他沒去參加老娘的喪事，很多人都不願意用他。
就在我們一家愁得沒辦法的時候，村裡突然傳出消息：劉大成要把自己的老房子賣了。
那是他爸留給他的祖宅，在村裡位置很好，這些年他又重新修繕過。有人願意出800塊錢，正好夠我上高中的費用。
消息傳開，全村人都驚呆了。在那年頭，房子就是根，賣房子比要命還難。
更讓人想不到的是，劉大成賣房子的錢不光給我交了學費，還留了一部分給娘做小買賣的本錢。
村裡的劉寡婦聽說後，當場就傻眼了。她咬著嘴唇，半天說不出話。
那個一直說我是"拖油瓶"的劉小虎，也低下了頭。
開學那天，劉大成親自送我到縣裡。他背著我的行李，一路上話不多，就是偶爾問問我冷不冷、餓不餓。
到了學校門口，他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紙包："這裡有點錢，是我這幾個月加班攢的。省著點花，不夠了就寫信回家。"
我打開一看，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十幾張十塊錢的票子，加起來有200多塊。
"爸，這錢你留著吧，我夠用了。"
"拿著吧，孩子。爸沒啥本事，但供你念書，這點錢還是有的。"
我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。
送別的時候，劉大成說："小軍，你記住，不管走到哪裡，都要做個有良心的人。知道感恩，懂得回報。"
我使勁點頭，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。
後來我才知道，為了給我攢學費，他每天只吃兩頓飯，有時候啃冷饅頭。
還主動跑到縣城的修車鋪打零工，騎著自行車來回幾十里，就為了多掙幾塊錢。
消息傳回村裡，連平時最愛嚼舌根的人都不說話了。
劉寡婦見到娘的時候，主動走過去說："秀英，大成是個好男人，你們一家有福氣。"
那些曾經說我是"拖油瓶"的人，也都閉了嘴。
05
高中三年，我每學期都是班裡的第一名。95年，我考上了省師範學院。
大學畢業後，我回縣裡當了中學老師。2000年，我娶了媳婦，是個善良的好姑娘。婚禮上，劉大成哭得像個孩子。
"我兒子結婚了。"他逢人就說，臉上的驕傲怎麼都遮不住。
2003年，我們的兒子出生了。我給他取名王成軍，"成"字是為了紀念劉大成，"軍"字代表傳承。
現在，我在城裡開了個小飯館，生意還不錯。劉大成和娘也跟著進了城，幫忙帶孩子。
有時候，我會跟兒子講這些往事。我告訴他，血緣關係當然重要，但真正的親情，是用心和愛建起來的。
每當夜深人靜，我都會想起89年的那個夏天，想起那個改變我命運的男人。他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，啥叫責任，啥叫擔當，啥叫無私的愛。
今年春節，我們全家回村過年。村裡變化很大，但老人們還是會提起當年的事。
"你繼父真是好人哪，"村裡的老人說，"為了你，連祖宅都賣了。"
我點點頭，心裡滿滿都是感激。
是的，劉大成不是我的親爸，但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父親。他用行動告訴全村人，啥叫真正的父愛，啥叫家的溫暖。
那個雨夜，他選擇了我們。從那以後，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。
血濃於水，但情比血更濃。
我已經44歲了，但想起劉大成，心裡還是會湧起暖流。
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別人的繼父，我希望能像他那樣，用真心去愛，用行動去證明。
因為我明白了一個道理：真正的父愛，不在於血緣，而在於責任和擔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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